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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 臉盲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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樸素的會議廳正中間放著一張很大的桌子,每個位置前都擺著幾個高腳杯,桌子一端放著幾瓶已經開蓋的紅酒。圍著桌子坐的有全德仁和幾個中國來的商人。蘇錯正站在最前面,放著PPT在做報告,“單寧,就是紅酒的靈魂。紅酒入口時口腔有微澀感覺,口腔黏膜有褶皺感,那就是單寧在起作用。”

她起身拿起一瓶紅酒,給每一個在場的人斟上,“單寧為葡萄酒建立‘骨架’,使酒體結構穩定、堅實豐滿;有效地聚合穩定色素物質,為葡萄酒賦予完美和富有活力的顏色;和酒液中的其它物質發生反應,生成新的物質,增加葡萄酒的覆雜性。單寧不足的葡萄酒則會發育不良,通常表現為質地輕薄、柔弱無力、寡淡無味。

“當然,單寧含量與紅酒的品質並不成正比,也就是說,不是單寧含量越高,紅酒就越好。一杯好的紅酒,應該是酒精度、酸度以及單寧數相互協調和平衡的結果。經過試驗,紅酒的品質可以用一個簡短的公式來說明:酒精度-(總酸+單寧)=柔順指數,其中酸度和單寧數的單位是克每升。柔順指數超過5的葡萄酒,品質比較好。假設一種紅酒的酒精度是12,酸度是3.6克/升,單寧數是1.8克/升,那麽這種紅酒的柔順指數是12-(3.6+1.8)=6.6,這種葡萄酒的口感應該是協調和諧、豐滿醇厚的。”

她示意來賓品嘗杯中的紅酒,“單寧會和唾液中的酶產生化學反應,使品嘗者感到‘澀’,如果感覺是‘生澀’,那說明單寧還需要時間來軟化。在漫長的存儲歲月裏,單寧會逐漸柔順,從粗糙到細致,讓人有圓潤爽口的感覺。”

她又將其他酒倒在不同的杯子裏,繼續介紹,“這幾瓶酒的工藝一致,葡萄品種一致,生產時期的葡萄品質大致相同,但存儲年份有差異……”

說到這裏,她略微帶點淘氣的微笑,“分別是二十年、十年、五年陳釀和今年的新酒,我不會預先告訴諸位正確答案,要請大家品嘗之後,來告訴我。”

坐在另一間辦公室裏看這段直播的沈彥東關掉鏡頭上的聲音,轉頭問斯蒂芬,“這種介紹酒品質的方式,是你教給她的吧?”

正在另一張辦公桌上對著電腦用工的斯蒂芬聞言聳聳肩,“什麽方式?我聽不懂漢語!”

“你就給我裝!”沈彥東撈起一根鉛筆丟了過去,斯蒂芬伸手接住。兩人過招,你來我往,十分熟稔,“公式、數據、列表……你知道我不喜歡這個!”

“不是所有的品酒客都像先生您這樣有品位的,”斯蒂芬一半調侃一半認真地說,“那種詩歌般對酒神的禮讚,在當今社會,我勸你還是省省!蘇小姐沒有你那種天份,就算有,她的法語、英語都差得遠。”

沈彥東的臉陰了一陰,難道要給這妞報個語言班加強一下?

“是人都有自己的長處,你太執念了!”斯蒂芬直接看出他心中所想,“所謂天賦,是上帝賜予的禮物,每個人都有,禮物不能挑,落到什麽就是什麽。蘇小姐沒有你舌頭的天賦也沒有你語言的天賦,但是她很有耐心。”

沈彥東從鼻子眼裏笑了一聲。

“這個,你還真別瞧不起。你記得勒朋先生告訴過我們什麽?成大事者,不在於他有多聰明,而在於他有多耐心。當年你爺爺不是肯耐心等待三年葡萄發芽,也沒有今天的成績。這個酒廠不死不活了這麽多年,勉強維持收支平衡。蘇來的第一件事,就是把那些陳年舊資料全部都翻出來歸類存檔,提取數據。就沖這一點,我看好她。蘇不一定是一個很優秀的開拓者,但她絕對是一個很好的左膀右臂。”斯蒂芬點點屏幕,“你若是不稀罕,過了試用期就可以開了她,我會帶她去香檳省,照樣可以幫她換工簽和身份。”

沈彥東開始很有興趣地打量這位童年好友,“你是說她是一個當秘書的好材料?”

“一點沒錯!”斯蒂芬幹脆利落地說,“而且,你不要小看行業協會的秘書。身兼管理和專業兩大長項,他們可能創不了業,但是能守業!”

沈彥東的指頭在桌子上輕輕彈著,最終下了決心,“等試用期過了,我和她簽正式的用工合同。”

me tu veux(隨便你)!”斯蒂芬聳聳肩,又埋頭在自己的工作裏了。

果然蘇錯的介紹給前來踩點的國內商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,有一位人稱張總的老板開口誇讚,“到波爾多這麽些天,終於聽到一次實實在在的品酒報告了。那些酒廠的口碑是不錯,酒的質量也不錯,可是聽他們介紹,總有一種玄玄乎乎的感覺。”

這個自然,蘇錯心裏說,什麽單寧數啊,化學反應啊,人家都默認你們懂,肯定講得更高端,別說你們聽不懂,我現在也算半個業界人士了,照樣聽不懂。

“而且不需要翻譯,聽起來就是痛快!”另外一個不知道什麽總的老板繼續誇讚,“法方沒有得力的翻譯,咱們這邊的翻譯,小程,你別跑,說的就是你,這個不翻譯我還能聽懂幾句,翻譯了我是一句也聽不懂。”一陣哄堂大笑,那個叫小程的年輕人臉騰地紅了,大男生在眾人的調侃下居然有些扭捏。

“我下面還有兩個酒窖要參觀,可不可以請蘇小姐隨行做個專業翻譯?”這位張總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,“費用不會虧待的,怎麽樣?”

蘇錯飛快地看了全德仁一眼,心想,“當著我大總管的面就請我做兼職,您也太實在了,就不會留個名片留個電話,咱們私下裏談談嗎?”於是她笑笑沒說話。

全德仁很寬厚地笑笑,“沈先生那裏我會打招呼,小蘇你把聯系方式留給張總,陪他們幾天,附近的酒窖都走走。”

把這幾個國內來的商人送上車走了之後,蘇錯發現,天都黑了,現在是萬聖節假期,天是黑得越來越早了。現在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兒,回程的車還有沒有。這破地方,搭公交車麻煩得要命不說,一到節假日車還少。柳斌這小子放假了就跟放了風的囚犯似的,早就約了幾個狐朋狗友出去玩了,兩個星期呢,不環個法也要荷比盧德一番。蘇錯收拾完會議室的東西,一個人站在公交車站牌下面,借著路燈的光,看時間,天,還得等二十五分鐘,真要命,這個期間和時間段,四十分鐘一班車,那是不是還得感謝剛才磨蹭了一會兒。

起風了,這裏接近山地,四周空空曠曠基本都是農田,太陽一落山,風就透著刺骨涼。蘇錯搓搓胳膊,外套太薄了,明天得在辦公室裏放一件薄棉襖才行啊。

這時一輛黑色的看不清牌子的車輕輕地滑到她跟前停下,車裏的燈亮了,沈彥東打開車門,很簡潔地說,“上車!”

蘇錯就覺得心臟被人抓了一把似的,她乖乖地坐在副駕駛上。

“我帶你回城!”說的是漢語,聽得蘇錯一楞。第一次聽大老板說漢語耶,這語氣,這語調……她微微側頭看看老板,太像了,到底是不是?要不要開口問問?蘇錯滿心躊躇。

“住在波爾多太不方便了吧?”沈彥東又說,“想不想搬到這附近?格拉芙雖然沒有波爾多生活方便,但是該有的都還有!”

嗯,那倒是,蘇錯心想,有超市、面包房、藥房和診所,要是不嘴饞那些中國店賣的食品,也能湊合過活,不過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,於是尷尬地笑笑,“我也不知道!”

舍不得男朋友?沈彥東突然覺得有股怨氣從心底冒了上來,剛工作就交男朋友,也不看看自己試用期能不能過,真是,太沒出息了。他不再說話。

蘇錯繼續偷偷看他,這車裏黑漆麻烏的看不清楚,就感覺更像了,就是一個人吧?要是能摸一把腦袋就好了,狗剩後腦有一塊疤,舊傷留下的,沒人比她更清楚。

“你為什麽總看我?”沈彥東突然發問嚇了蘇錯一跳。

“沒……什麽。”蘇錯結結巴巴地說,“覺得您有點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。真的挺像的,您有,孿生兄弟嗎?”

“沒有!”半天沈彥東才淡淡地回了一句,“就一個姐姐。我們去年從美國才到中國發展。”

“哦,”蘇錯有點失望,去年狗剩在裏爾跟他們一起吃狗糧。於是她不再說話了。

“很像嗎?”過了片刻沈彥東居然主動開口問。

“很像……也不太像……我,有點記不清他長相了……”蘇錯繼續吞吞吐吐地說。

沈彥東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,這就記不清了,真沒良心。

“長得很像,但是氣質不一樣。”蘇錯感受到車裏一股微妙的寒流,馬上找補似的說了一句。

“哪裏不一樣?”沈彥東沒有放過她的意思。

“您,比較,有氣質。”蘇錯心裏有一萬個馬屁詞,一個都不敢說出來,應該直接說,您是霸道總裁款兒的。

“他呢?”

“他就一黑戶,□□工的,現在還讓警察給遣返了,我也不知道去哪兒了。”蘇錯心想我沒騙人,我是找不到他了。

沈彥東額頭上掉下來三道黑線,還好車裏黑,別人看不見。前面的路曲曲折折,還在鄉間道上,遠光燈照著路中間的白線很清晰。

“你和他很熟?”沈彥東繼續發問,語氣平靜,就好像兩個不太熟悉但又湊在一起的人在沒話找話。

“不是很熟,以前上學認識的。”其實也不算認識,連人家叫什麽都不知道。

“你說他因為□□工被警察遣返了?”

“應該是吧……”蘇錯自己的語氣都透著不肯定,她越來越覺得一定是梁建波當時發了癔癥,在家裏找不到狗剩哥了以後編了個瞎話哄他們。狗剩哥那天正在街跑,突然沖出一群便衣警察把他給按住了,說不定就是那個大胸女警在同事面前說錯了話,透漏了消息。也沒準兒梁建波親眼目睹了這一幕,受不了刺激,更怕刺激他蘇姐,北京二環以內學區房就這樣拍拍翅膀飛走了,所以編了個瞎話。嗯,好像這麽解釋要合邏輯得多。

於是她定定心,繼續說,“反正被我同學看到,他被警察帶上一輛車。”

“……”沈彥東有點想死。

“就再沒見過了。”蘇錯的故事講完了。

“那是個什麽人?”半天沈彥東才緩過神來,開口問了一句。

“他,腦子壞了,”蘇錯指指自己的腦袋,“有點傻。打工也打不好,很可憐。”這時候她明晰了一個想法,大老板怎麽可能是狗剩哥呢,雖然狗剩哥長得也很帥,但是去年大老板在美國呢不是,再說了,明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。大老板惜字如金,狗剩哥見了她就逼叨逼叨的。最關鍵的是,大老板見到她的時候,臉上一點漣漪都沒有。狗剩哥會嗎?他會嗎?

“他跟您,不像!”蘇錯斬釘截鐵地下結論,“是我有點臉盲!”

沈彥東:“……”我真的沒話說。

於是兩個人沈默著進了波爾多市區,城裏熱鬧多了,至少到處有燈光。沈彥東關掉了汽車的遠光燈,“你家地址?”他突然開口問,把正在楞神的蘇錯嚇了一跳。

蘇錯趕緊報出了街名和門牌號。沈彥東好像對波爾多的道路很熟悉,毫不猶豫地打燈右轉。

“住在這裏不太方便。我可以幫你在格拉芙租個房子,那裏生活也算方便,時間從元旦之後開始,你要同意,我就告訴房東。房租肯定比波爾多便宜。”

“從元旦後開始?”蘇錯重覆了一遍,然後驚喜地問,“我試用期通過了?”

沈彥東半天沒有回答,等快到目的地的時候才說了一句,“聖誕前簽正式用工合同。”

(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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